我和父亲去县城探望堂姑，领会了人情冷暖，终于明确“穷不走亲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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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来日诰日可得早早起来，赶头一趟班车进城，先去小宁她堂姑家，再去报名。”
母亲又一次絮絮叨叨嘱咐我和父亲。
她口中的堂姑，是我爷爷堂兄弟家的孙女，父亲本家三叔的女儿。父亲的三叔三婶都是工人，只生了堂姑一个女儿。他们一家住在县城，听说堂姑完婚以后，也住在外家。
他们很少回故乡来。
我对这位堂姑的印象，照旧父亲的三叔过世，他们一家扶灵柩返来，要葬在故土，我才在三爷爷的葬礼上见过堂姑一次。
这次，照旧我考上县城高中，要报名，父母想着难过进城的时机，让我们去看看堂姑和三奶奶。

父母整整忙活了大半天，直到太阳落山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，他们才停下来，望着放在长桌上的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帆布袋子，暴露笑脸。
这几大包里，装着家里的土特产，杏干、大枣、黄豆……都是父母这些天精挑细选出来的最好的，一包一包装起来，仔细致细放进一个洗得有些泛白的大帆布提包里。
帆布袋子旁边，还搁着两大壶胡麻油，是父亲前几天买的新塑料壶，榨了胡麻油，沉淀之后装的清油，两壶油恰恰四十斤。
母亲捶了捶后背，坐在炕沿上，脸上带着莫名的神采。
“我记得她堂姑才完婚那年，跟着堂叔堂婶回乡来，到了咱们家，最稀罕咱家的杏子，说是又大又甜，怎么都吃不够，归去的时间还摘了几袋子，说是带归去，给城里人尝尝咱们的纯自然水果。”
父亲黝黑的脸上也浮现一丝笑脸，附和着点点头：
“三叔抱病住院那次，我跟着本家兄弟们去探望，她堂姑还说咱们自家种的东西就是好，说啥原……原生什么的，反正就是夸咱们种的东西好。”

“晓得的，惋惜这次杏子已颠末了季节了，好在咱知道小宁愿定能考上一中，提前晒了这很多杏干给她堂姑留着了。”
母亲说着又捶了捶后背，“来日诰日一早，可别忘了那只乌鸡，城里农家土鸡可不好买，尤其这纯种的农家乌鸡。”
我看着母时不时捶打后背的动作，内心内疚，他们都是为了供我上学，才没日没夜辛劳。
如今这么多东西，父母本身舍不得吃，却要送人，我不懂他们的器重，明显，我们两家并不怎么来往。
“妈，咱们又不求堂姑办事，就带点干货嘛，那只乌鸡，还有两壶油，留着你和我爸吃吧，恰恰那只乌鸡你补补身体，你们辛劳了一个农忙季了。”
“你这孩子，亲戚都是走出来的，咱们平日里没时机去县城，你堂姑他们又难过返来一次，好不轻易你们父女俩进城，怎么能不去看看你堂姑他们呢。”
我知道父母为人厚道，又很重情，便不再多言，跟着他们一起又归置了一遍来日诰日要带的东西。

第二天，鸡才叫了头一遍，窗外还没泛起鱼肚白，爸妈就摸黑起来，亮着灯忙活开了。
父亲佝偻着身子坐在矮凳上，认认真真穿着一双军绿色胶皮鞋，那双鞋有些褪色了，却是父亲最体面的一双鞋了，他寻常从来舍不得穿。
父亲穿好鞋，把帆布包挎在肩膀上，又艰难地去提两大壶油。
我拦住他：“爸，这一壶您放着我提吧。”
父亲摆摆手：“你背好该拿的书籍和被褥，这些东西你不消操心。”
我们父女俩各自扛着大包小包，走了一里多的路，早早来到村头等车。
半个多小时以后，班车来了，我和父亲放好行李，父亲警惕翼翼提着两壶油和帆布包上了车。
本来，车上不让带油和活鸡，照旧父亲好说歹说，保证他买的新壶，完全不会漏，而且他一定全程抱好油，管好鸡。司机又是同村人，知道父亲的为人，才不情不愿地同意了。

我们坐在角落，父亲被不平的山路一路颠簸，上车没多久就晕车了，他牢牢抿着唇，蜡黄着表情，布满皱纹的额头上只冒虚汗，却硬生生撑到了下车。
呼吸到奇怪的氛围，父亲才缓过来了。
“爸，我去买瓶水，你喝点水徐徐，咱们再去我堂姑家。”
“你堂姑家离车站近，咱们去了你堂姑肯定要招待的，就别花那钱买水了。”父亲咬牙站起身，提着东西，当先往前走去。
我赶紧背好行李跟上。
我们走了十几分钟，爬了四层楼，终于来到堂姑家。
父亲拘谨地抬起手，又在衣襟上擦了擦，才轻小扣了拍门。开门的是一位妆扮精致的中年女人，见了父亲，迟疑地审阅着。
“堂姐……她姑，我是故乡的有富。”
父亲本来很热情地打招呼，但是堂姑却拉下脸，她大概是气愤一个看上去比本身还老一辈的人叫“姐”，把本身叫老了。
父亲讪讪地改口，又让我喊人：“小宁，快叫姑。”
我看着堂姑显着不耐心且嫌弃的表情，挤出一个笑，把行李放在楼道边上，叫了一声“堂姑”。
父亲也立刻往前推了推手里的东西：“她姑，家里榨的胡麻油，还有些杏干啥的，小宁她妈还带了只乌鸡，给三婶……”
“我妈晨练去了，你们……进来坐会儿吧。”堂姑打开门，往边上让了让。

父亲局促地走进来，看着光可照人的白瓷砖地板，迟迟不敢踩在上面，堆着笑问：“她姑，这些东西我放桌上吧？”
堂姑看着发白的帆布包，眼中的嫌弃更甚，她指了指一进门的角落：“就放地上吧，你们来就来了，拿这些干什么，我们又吃不掉，做起来也好贫苦。哎，你们别站在门口了，进来坐吧。”
说着，堂姑拿过来两张塑料板凳，放在沙发边上。
父亲讪笑着拉我坐下，没话找话道：“她姑，这不是小宁考上一中了嘛，本日报名，所以我们……”
“嘉睿，嘉睿~家里来人了也不知道出来打声招呼！”
堂姑忽然朝寝室那边喊了两声，又转头对我们数落，“我这儿子，被三婶惯坏了，没规矩。哦，你叫小宁是吧，本日几点报名？这会儿迟不迟？要不然，我叫出租车送你们已往？”
父亲一下子涨红了脸，立刻站起来摆手道：“不了不了，我们本身打车已往，她姑，你替我们问三婶好。”
“我知道了，那你们快去吧，别耽误孩子报名。”说着，堂姑又瞥了几眼地上的东西，尤其看着还在袋子里扑腾的乌鸡，语气带着说不出的嫌弃，“别带这些东西了，我们又不缺，没得贫苦。”



父亲胡乱点点头，拉着我出了门，又抢着背起行李，快步走下楼梯。
我缄默沉静地跟在父亲身后，内心很不是滋味。
那些乌鸡是母亲为了给我凑学费，辛辛劳苦养了大半年的，她却要特意留下一只不卖。还有那四十斤胡麻油，差不多是一亩地的全部收获了，胡麻不好去壳，父亲用手一点一点搓出来的胡麻籽，多难啊。
如今，我们辛辛劳苦得来，视若珍宝，自家都舍不得吃的这些东西，非但没换来堂姑半个笑脸，还被她一副嫌弃的表情看待……
我红了眼圈：“爸，堂姑是不是……”
不等我说出口，父亲就仓促说：“爸晕车，以后就不来县城了，你好好念书，也别再去打搅你堂姑了，他们都忙……”
我们再也没提去堂姑家的事。

后来，我大学结业，工作了，家里境况也好了很多。
三奶奶过世，堂姑回故乡安葬老人，走的时间，父亲母亲又是大包小包的农产品，让她带去城里吃。
堂姑一边客气地说着“用不着这么多”的话，一边指挥父母将东西装进他们的车里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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