聊斋故事：镜中人

海底捞

　　吉州有个读书人叫方宁，他长相俊美，才高八斗。只管他在故乡的名气很大，但因没背景、没势力，多次加入科举却屡试不第。

　　方宁有个同窗叫秦星，是个尺度的纨绔子弟，平时挥金如土，爱好享乐，经常为博得美人一笑而豪掷令媛。
　　这天，秦星来到方宁家，他支开书童小六子，神秘兮兮地跟方宁说道：“方兄，我有个好生意介绍给你，做不做？”
　　方宁说道：“姑且说下是什么生意，是抄书写稿之类的吗？”
　　秦星摆摆手，凑到他耳边，低声说道：“此番乡试，你拿上我的‘家状’（可以理解成书生的履历），代我考试，给你金子二十两劳苦费，保你一辈子无忧。”
　　方宁嘴角微微上扬，说道：“二十两金子？我的才学值这么多钱？考两次都名落孙山，只怕辜负了你的钱银。”
　　秦星道：“你太低估自己，你以往的卷子，我爹爹都看过，你就是独秀一枝，只是人家考官不能从中受益，肯定不会让你上榜！但凡你活久一点，就能明确个中原理。”
　　方宁张大嘴巴，说道：“秦兄不是跟我同岁吗？怎么我需要活久一点才能明确，而你如今就明确？”
　　秦星道：“我秦家五代经商，难道和你一人寒窗十载同样？‘秦家训’但是足足用了一百五十年沉淀出来的。”
　　方宁摇起手中纸扇，思量起来。
　　秦星说道：“不急，你逐步考虑，想清晰就告诉我，三天后，如果我充公到答复，就去找其他人，别过！”说完他朝方宁拱手，召唤来书童小六子一起拜别。

　　方宁已经二十五岁，同龄人早已经儿女绕膝，而他却还是孤身一人。并不是他家娶不起媳妇，而是低端女性他看不上，富家小姐又不大概嫁入平凡人家。其实方宁早就对叶员外的小女儿叶灵有意，奈何叶员外势利，总是跟他说，如果有天你考上举人，再来提亲。叶灵已经二八光阴，如果自己此番再无出息，叶灵指定就嫁人了。
　　转眼就到了薄暮时分，方宁朝窗外看去，一富家小姐正带着丫鬟和下人经过，正是叶家小姐叶灵。她不经意间往方宁家看去，透过窗户，两人四目相对。方宁的脸一下子憋红了，慌忙别过脸去，只敢从余光中偷瞄叶灵。
　　叶灵知道这个平凡人家的书生，他曾数次提着聘礼到自家提亲。
　　但向叶灵家提亲的男人何其多，她才不会往心里去。叶灵见其羞涩，莞尔一笑，说了句：“多大的人了，还含羞！”
　　方宁大为震撼，看来叶灵小姐记得自己，也没看出她对自己的讨厌，那自己就尚有机会！他立即穿好布鞋，快步朝秦星家走去。
　　秦星正抱着一个婢女玩乐，他看见方宁时，大为惊奇。

　　方宁说道：“秦兄，这单生意我接了！”
　　秦星支开婢女，说道：“不应该啊，你只考虑半天，就想清晰啦？方兄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？如果只是钱能办理的，你只管跟我说，不必这么快作出决定，究竟被查出来但是要坐大牢的。”
　　方宁说道：“并没有，只是以为你说的话在理，我自己无权无势，再考十次，怕是也逃脱不了落榜的结局。”
　　秦星眼珠子一转，说道：“难不成是为了女人？”
　　方宁大惊，秦星这小子通常读书资质十分平庸，可对人心的推测竟有如此地步，寥寥数句，便将他扒得遍体鳞伤，看来真的不能以貌取人。
　　他苦笑道：“秦兄没有猜错。”
　　秦星揶揄道：“花姑娘玩玩就好，你用心就会输，凭你的学识，如果不停为富人服务，理应在四十多岁前，就能建立一定的人脉关系，到时出息大好，可不能为一个女子放弃大好出息啊！”
　　这番话非但没有点醒方宁，反而令其更加悔恨从文，自己大概穷尽一生都不会明确的原理，而富家少爷年龄轻轻就已知晓经世之道，看来自己想在仕途有所作为，无异于痴人说梦。
　　“秦兄过誉，区区在下没有你说的精良。”
　　秦星让书童拿来一锭金子递给方宁，说道：“这是定钱，你先收下，嫡与我一起去赶考。牢记，不能告诉任何人，包括我爹爹！”
　　方宁接过钱便回了家，他将金子一分为二，拿出一半让家人到城西买一处宅院，另一半则换成珠宝作为聘礼，送往叶府。此番叶员外并没有直接拒绝，他留下聘礼，说要先跟家里人商定，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假。
　　翌日，秦星和书童小六子扮装成下人边幅来到方宁家，他们让方宁穿上秦星日常的衣服，便出发去省垣。

　　一行三人开始了赶考之旅，在无人的时候，秦星是少爷，在有外人时，方宁是少爷。
　　一天薄暮，三人错过宿头，太阳下山之时，他们还走在山野之间。
　　小六子焦急地来回跑着，想找到一户人家借宿一晚，少爷的万金的身子，可不能在草地过夜。
　　方宁看了一眼附近，对小六子说道：“六子，不用再找了，此处阵势倾斜，没有水源，是不会有人家的。”
　　秦星说道：“唉，读书还是有长处啊，我就完全不懂地理。”
　　方宁解下包袱，开始清算一块空隙，预备扎营。
　　小六子突然高声喊道：“有户人家！”
　　两人立刻朝小六子指的方向看去，秦星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小六子的头，骂道：“浑小子瞎说什么？那里什么也没有。”
　　方宁继续弯腰拔草。
　　小六子恐慌得不得了，在他眼前半里远的地方，明明有间白色的农舍，屋顶盖着灰褐色的枯枝，与相邻一片绿油油的竹林相映衬，尤为显眼，为何少爷跟方宁看不见。
　　他不断念，高声说道：“就前面半里远，竹林左边，不是有间白色的屋子吗？”
　　这一次，方宁和秦星都看到了，三人惊喜地往农舍跑去。
　　小六子敲了半天门，没有人回应。
　　秦星捡起地上一块大石头，想将木门砸开。方宁阻止他，高声朝门里喊道：“我们是赶考的秀才，由于赶路错过宿头，还望主人家发下善心，让我们借宿一晚。”
　　依然没有人回应，方宁接过秦星手中的大石头，朝门闩处狠狠砸去，门‘吱呀’一声打开。
　　里面的场景吓坏了三人，在屋子中心的桌子边上，竟坐着一个少女，她正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审察着三人。
　　秦星欠好气地说道：“叫了半天不应门，可怪不得我们破门而入。”
　　少女没有回话，而是用心致志地看着眼前的大铜镜。

　　方宁说道：“她大概是聋的，听不到我们语言。”
　　“怪不得！”
　　少女开口了：“你们才聋，我又不熟悉你们，为什么要开门？”
　　“那我们闯进来，你不畏惧？”秦星问道。
　　少女说道：“怕有效吗？荒山野岭，我又没有地方逃。”
　　方宁问少女：“你爹妈呢？天都黑了，还不返来？”
　　少女子指着手中的大铜镜，说道：“他们正在狩猎，如今还没找到回家的路！”
　　三人有些惊奇，秦星细声对方宁和小六子说：“小妮子头脑欠好使，不用管她，我们任意对付一晚吧。”
　　农舍并不大，只有一个房间，三人只好在客厅角落铺下草席，睡在地上。
　　方宁强顶着困意，从包袱里拿出宣纸，抓耳挠腮地写起文章。
　　由于白天秦星曾告诉过他，这次考题的方向是农耕赋税的改制，他从来不打无预备之仗，既然有了提示，就事先预备一下。
　　秦星睡眼朦胧地说道：“方兄，不早些睡觉吗？”
　　方宁说道：“我每天都要写一篇文章才入睡，如今刚好有灵感，你们先睡吧。”

　　不停到三更天，方宁才将两千字的文章写好。待他看向客厅的桌子时，少女已经趴在桌子上面睡着了，她的父母并未回家。
　　方宁将文章放到一旁，起身朝少女走去，他想将少女抱到房间里的大床上，避免她与三个男人共处一室睡觉。
　　少女虽然瘦，但文弱书生还真不容易抱得起来，方宁不经意间，瞄到那面铜镜，背面是一幅山水画，上面有幢褐色屋顶的白房子，有一个花园，一口池塘，尚有一片茂密的丛林，铜镜正面则是一片泛白，根本就没有镜面，在泛白的下方还画着一扇孤零零的木门。
　　方宁费了老大劲，才将少女搬到床上，眼皮已经打斗的他再也撑不住，倒头便陷入深睡之中。
　　翌日，天色十分灰暗，方宁缓缓睁开双眼，身边的秦星和小六子不见了！他起身冲向房间，哪里尚有少女的身影？
　　他摒挡好自己的行李预备追上秦星，可他却怎么也找不到昨晚写好的那篇文章。

　　方宁寻遍整个屋子，在房间的墙壁处发现一行细小的字，上面写着：此地乃我用月光镜创造的世外桃源，可惜本领有限，只做到一半便力竭将亡，误闯进来的人不要担心，后面的木门可通往世间——李旦书。
　　李旦？
　　这但是吉州的名人，他考了十次乡试，屡试不第，心灰意冷地回到老家研究方术，成为一名江湖术士，三年前无端失落。
　　方宁嘀咕一句：不勤奋读书，专门写些怪东西，该死你失落！他推开大门就往外走。可眼前的情形吓坏了他！昨晚来的时候，此处明明是个山坳，由远到近都是绵延的大山。如今他一座山都看不到，在他眼前有小池塘，有小花园，不远处尚有丛林！
　　天哪！这不正是铜镜背面的那幅山水画吗？难道自己闯进了铜镜的画里？他转身看向房子，不正是褐色屋顶的白房子吗！
　　他又抬头看向天空，根本就没有太阳，天色十分灰暗。
　　方宁终于确认自己身处铜镜之中！他走过花园和丛林，看到的就是白茫茫的一片土地，世间哪会有白色的土地？
　　方宁想起铜镜正面不正是一片泛白吗？那泛白的下方有一扇门，会不会是李旦说的通往世间的木门？
　　想到这里，方宁一头扎进白土地。他在白土地里走了一阵便迷失方向。白土地里除了无数的枯骨，没有任何山水、河道、树木辩认方向。想必那些枯骨就是困死在白土地人。
　　人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，是走不出迷失地的，只会不停在一块地方绕圈圈，而自己完全不知道。想着自己即将和枯骨们落得一样了局，方宁泄气地坐在地上。

　　到了困意大发的时候，方宁习惯性地拿出宣纸毛笔，预备写文章。
　　如今写文章尚有什么用？自己很快就要困死在这里！况且履历这么糟糕的一天，哪来的灵感？他扔下毛笔，逐步躺到地上。
　　可翻来覆去，他怎么也睡不着，十多年来养成的睡前作文的习惯，不执行是满身不惬意！
　　他盘腿坐起，将宣纸平放在腿间，重新拿起毛笔，思量好一会儿，完全没有灵感，于是他从背包拿出收藏已久的《天工开物》，逐步地抄写起来，在没有灵感的时候，抄书是不会错的。
　　突然，方宁眼前一亮，他看到古人在挖地下隧道的方法，堪称绝妙！
　　由于在地底下，人没有法辨别方向，古人就在隧道井里点烧一盏油灯，然后背对着油灯，照着自己在土墙上面的影子挖土，如许挖出来的隧道就是一条直线，能找准方向！
　　方宁看着手中的一包蜡烛，终于想到走出白土地的办法。
　　他先在地上支起一根枯骨，然后在骨头后方点燃一根蜡烛，再沿着枯骨的影子末端，插第二根枯骨，再点燃一支蜡烛放到第二根枯骨正后方，沿它的影子前进。

　　如是往复，方宁不停地移动蜡烛和枯骨前行，走了一整天，就在蜡烛用完之时，他走出了白土地，来到好坏交界的边上！沿着黑边走上大半圈，果然看到有扇破旧的木门，他惴惴不安地上前推开。
　　刹那间，方宁眼前一亮，他一个趔趄摔在地上。环视一周，方宁狂喜，由于绵延的大山就在他眼前，此处不正是昨日的山坳吗？
　　这下他完全明确过来，那个铜镜应该是某种钥匙，可以打开李旦创造的世外之地。
　　秦星一定是知道自己有睡前作文的习惯！他不知道从哪里得来那面铜镜，然后引导自己写出应试的文章，盗作己用，再将自己困死活着外之地，以除后顾之忧！按照他多疑的性格，肯定不能留一个帮自己作弊的人活着上。
　　秦星、小六子和少女一共三个人，他们可以人手举一支蜡烛，让影子连成一条直线，站末了面的人沿着前面人的影子走去，跟自己插枯骨的方法一样，能轻松走出白土地！
　　想起那满地的枯骨，那怪镜不知道被用来害死多少人？
　　方宁怒从心起，他星夜兼程往省垣追去。

　　三天后，方宁追踪到秦星三人，他悄悄地跟在身后，不动声色。
　　趁秦星等人休息时，方宁绕到他们火线，在马路上挖出数个陷阱。
　　三个人目标大，果然有人中招，秦星踩到陷阱崴到脚，小六子和少女丫鬟只得搀扶着他前行。如许一来，他们的速度就大打折扣，赶不到火线的镇子下榻，只能在荒野里休息过夜。
　　夜深，等秦星三人熟睡，方宁悄悄摸近他们，从包袱中翻找出那面铜镜！
　　方宁拿起铜镜细看，见铜镜边上竟写着一行字：将镜子置于月光之下念文，可打开世外之地！接着下面是一行梵文。
　　方宁将铜镜对准玉轮念起梵文，瞬间他感到天旋地转，模糊间，四人就来到世外之地。
　　趁秦星三人还在熟睡，方宁拿起一包蜡烛，迅速冲向白土地，他如法炮制，很快就走了出来！
　　他捡起铜镜，拿出小刀使劲刮掉镜面画着的木门，然后在地上挖个小坑，生起一堆火，将铜镜表面烧融。做完这统统，他又将将秦星等人的物件烧毁。
　　三日后，方宁回到吉州，骑着高头大马迎娶叶灵小姐。｛故事完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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