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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包涵,但不能忘记》第一部 白 土 地 (连载8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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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3-9-27 02:04:57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
  我颠末一场血的洗礼。
  卫生所的医生给我打过止血针,吃了止痛药。母亲为我清洗脸上的血迹,鼻孔仍旧流血不止,一脸盆水都变成红颜色。她以为我不能活了,抱着我哭泣一夜。
  我昏迷一天一夜,躺在炕上人事不省。第二天醒来,母亲正俯在眼前堕泪,姐姐妹妹全守在身边,叫我的名字,盼我醒来。我想翻一下身子,一动身体就散架般疼痛,不得不发出呻吟。脑浆晃晃荡荡,疼得要爆炸,唯一不疼痛的地方就是思想。我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是想父亲,比以往任何时候感到更需要依靠,父亲的死在我心中留下的真空依然存在,有父亲的孩子是轻易不会挨别人打的,可现在他已不在人间。有一点我深切领会到,父亲教育我打得再锋利也是以恐吓为主,对屁股打两巴掌踢几脚不算什么。这一次我明白什么叫挨揍了,心中永远产生一种被遗弃的感觉。过了一会儿,我试图睁开眼睛,左眼被胶水粘住似地睁不开,稍一动弹就头晕眼花,血液直往眼睛里涌,母亲用热手巾敷过才勉强睁开一道缝隙。姐姐给我拿来镜子,镜子里的脸颊肿得面目一新,面貌比平常大了半倍,一只眼睛像青桃子,破裂的嘴唇翻翻着,我都认不出这是我自己了。
  我昏昏沉沉躺着,嗓子说不出话,只有口水顺着嘴角流淌,水米不进。我感到不幸、无依靠、委曲和沮丧,不但仅由于肉体的打击,更紧张是心灵的打击。一个孩子脆弱的神经还不能遭受政治活动的压力和迫害,我始终也没有弄明白,自己什么事变应该做,什么事变不应该做。现实上我已是父母的化身,动辄得咎,走资派狗崽子的称谓比拳头伤害的力量更大。就由于我是个走资派狗崽子,所以必须遭受超负荷的痛楚,乃至没有法律掩护我们,没有地方告状。公、检、法早就被砸烂,也没有人敢主持公道,父亲的无辜死亡被迫草草火化便是明证。母亲只能找学校红卫兵组织说理,质问邹少将凭什么打一个比他小四岁的孩子。邹少将狡辩于艾平粉碎公共场合秩序,他维持秩序时遭到攻击属正当防卫。邹少将所在的红卫兵组织对母亲置之不理,母亲转而去找老邹家理论,他的父亲故意躲避我们,任母亲怎么敲门也不开。
  父亲死后,母亲视我为命根子,一举一动都牵着心弦,是她赖以生存的希望,活下去的支点。张嘴闭嘴:“儿呀儿呀,妈如今是为你活的,你要是出了什么事,我肯定就活不成了!”只要我能安于近况好好活着,她才在苦难的生存中获得一点儿安慰。可以说母亲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,指望我长大成人,东山再起,重振于氏家族雄风。我的挨打猛烈刺激母亲的神经,如同往她心脏捅了一刀,鲜血从伤口里不停冒出来。哪个孩子不是娘身上的肉,母亲着实忍无可忍了。
  后来,母亲领我回山东老家文登县侯家镇南鱼池村,我才知道我们历代都是官宦人家,王谢望族。
  我的前五代祖上,曾做过清朝的江南十八州盐务巡抚,在江浙一带为官多年,家资颇丰。他之前,还有一代祖上当过什么朝代的翰林。南鱼池村紧靠海边,阵势平缓,地盘旱涝保收。我的祖上在村里建有高墙大院围起的家祠,门口有石狮子和十根旗杆,由于有人在外面做官,于氏家族的日子过得十分富裕。不知道为什么,我的祖上被同僚参了一本,天子就让他告老还乡了。推论起来他为官并不廉正,卸任时带着十多艘装满盐坛子的大船,从浙江取海路驶回山东,途中遭海盗洗劫一空。我听老家的尊长酒后说,原来那些坛子里藏着银子,有人事先透露风声,官场派人扮作海盗杀人越货,结果连我祖上的性命都赔了进去。
  今后我们家族屁滚尿流,但始终保持着精良的文化传统,我的祖宗留下五个儿子,五支后人大多出来读书、做买卖。数我的祖父混得不济,是个药房老师,农村的郎中。他早早就教我父亲读书识字,等父亲高小毕业便送他到大连商行学徒,自己挣钱继续求学。他们这一代人最值得得意的是我的叔伯叔叔,济南部队军级退休干部于麦生。他常常回想我们于氏家族的抗日历史,他的姑父━━即我的姑爷爷,便是赫赫著名的胶东抗日司令于得水。闻名作家冯德英在他的长篇小说《苦菜花》中,曾详尽地形貌过于得水将军的英雄古迹。我对姑爷爷于得水知之甚少,只记得叔叔、婶婶谈起他仰天长叹,他也和我的父亲运气一样,在“文革”中惨遭迫害致死。
  遥想当年我的姑爷爷在胶东半岛逼上梁山,打起抗日大旗随处招兵买马,高声疾呼:“好男儿不做亡国奴,不自由,毋宁死!”国家兴亡,匹夫有责,故国的大好河山岂容日寇的铁蹄蹂躏。我的父辈热血沸腾,纷纷投笔从戎拿起刀枪投身到抗日队伍中来,置生命安危于不顾,无愧于国家和民族,无愧于人民大众,保家卫国多么可歌可泣。南鱼池村人气冲牛斗,天赋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,他们为防止鬼子利用我们的家祠建据点,一致同意拆毁家祠誓死抗日。所以解放后,于氏家族在外面当高级干部的人特殊多,谁当军长、厅长都不当回事。遗憾的是,我的没在战场上牺牲的上一辈人,多数在“反右”和“文革”中以身殉职了!
  说实话,父亲参加抗日的方式非常奇特。那年他十七岁,祖父怕儿子参加抗日队伍,让他好好在大连学徒,不许回家。由于日本鬼子和于氏家族不共戴天,反复扫荡我们的村庄,抢粮、抓人、烧房子,杀得家家户户鸡犬不留。只管忠孝不能两全,父亲也做得够绝的,大年三十掌柜家回家过年,留下他一个人看商行。父亲聚起学徒的搭档喝大酒,赌钱,一夜之间输掉老板的店面,又装作没事人一样,夹起铺盖卷跑回胶东参加了抗日游击队。害得祖父跑到大连老泪纵横地向商行掌柜家要儿子,他们都以为他赌输钱跳海自尽了呢!我的叔叔于麦生参加革命更简单。几年后一个春天,父亲穿着粗布黄戎衣,屁股上挎着盒子枪回到家中,他是部队路过村头趁便看一眼我祖父祖母的。返回部队时,正碰上我的叔叔推着独轮车往地里送粪。
  “哥,你回来了!”叔叔惊喜地说。
  “是走。”父亲顿了顿盒子枪道。
  “妈的,推这玩意儿快累死了。哥,让我投军吧。”
  “你还小。”
  “我都十五岁了,领我走吧。”
  “过两年再说。”父亲想帮弟弟推几步小车。
  叔叔急了,一把将小车掀翻在道边,说什么也不回家了。就这样,叔叔跟随我的父亲远走高飞,但十五岁的孩子身段又瘦又小,还没有步枪枪筒高怎么能打仗?父亲为难了,想来想去安排他当了名战地包扎员……
  但是如今,但是如今,他们的孩子却成了走资派的狗崽子,怎么能不令母亲齿冷心寒。姐姐胆小怕事,劝母亲息事宁人,我们自认倒霉忍下这口吻吧。母亲说:“不可,假如这次不抗争,不给他们个锋利看看,下次谁都敢任意打你们了!”母亲把往日的温柔和谨慎全部冻结了,当她发现自己的孩子身处危难,代之而起的是坚决的抗争。母亲悲愤地贴出大字报,大意是:纵然我孙志刚有罪,孩子何罪之有?她呼吁全厂的家长主持公道,救救孩子,掩护儿童的人身安全!
  民气都是肉长的,邹少将的暴行轰动了糖厂,激愤有公理感的干部职工家属。群众自发地贴出大字报声援母亲,愤怒谴责打人凶手,要求他公开赔罪致歉。事实证明,在那种万马齐喑的人性被毁的疯狂年代,也有天良未泯的呼声。情同此情,理同此理。这是糖厂群众人性中善良的因子在膨胀,是公理向险恶的宣战,是一次自发的抵制文化大革命的举措,是真正的革命举措。我们家前后左右的邻人,东家拿出点儿米,西家送来点儿面,有人拿着鸡蛋,有人拿着糖果到我家看望。大婶儿、阿姨们见到我的惨状,一起陪母亲伤心落泪,异口同声谴责邹少将的暴行。我没齿不忘那些善良的人们,后来我们的处境更为险恶,陷入劫难深渊底层的时候,他们也坚定不移站在我们一边,善恶分明,闪耀着人性的光辉,竟敢冒着风险支持鼓励我们一家人活了下来。我记得,就是那时母亲结交下我后院的邻人吕大姨、蒋姨一家人的。
  母亲顾不得如那边理打人凶手了,我的病情急转直下,再次严重起来,发高烧,不省人事。糖厂造反派迫于群众的压力,给我们出车去市第一医院看病,医生亦为我的伤病震惊,发起母亲领我去省里医院查抄治疗。吕大姨、蒋姨主动要求照顾我的姐姐妹妹,劝母亲领孩子去哈尔滨看病。母亲为难地说自己没有钱,美意的邻人们凑出一笔钱来塞给母亲,连夜送我们母子登上去哈尔滨的列车。




来源:https://www.toutiao.com/article/7282928636011889204/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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