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村故事：苦娘（十七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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秀娟前面走着，崔魁梧亦步亦趋紧跟着，牛柏松堂屋墙上，挂着一个电灯，泛着昏黄的光。秀娟内心也很告急，究竟，长这么大，她还从没有求人办事，送过礼。事情都是逼的，没办法，划宅子是大事，假如不早些操持，再晚几年，等到孩子急着结婚，就迟了。崔魁梧以前来过牛柏松家多次了，从来没有如此告急过，他突然觉得，干活再苦再累都不可骇，唯独求人办事，太煎熬了，今后但凡有点办法，再也不干这事了，痛苦啊！
牛柏松家，同样是坐东朝西，红砖蓝瓦，五间堂屋带走廊，西屋三间带门楼，院子平整，干净，东边停着四轮拖拉机。秀娟感叹着，谁说当村干部不挣钱？就牛柏松这个院子盖起来，至少两万块钱，这可不是小数量呀，想想自家，这么多年以来，不舍得吃，不舍得喝，才凑了两万多块钱，至于拖拉机，更是想都不要想了。唉，有钱人，越过办法越多，贫民，越过越难，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。秀娟想着，进了院子就开始喊，有人在家吗？
屋里有人应着，谁呀？秀娟听出是牛柏松的声音，直接进了屋。牛柏松堂屋正中，挂着毛主席的像，下面是四方四正的饭桌。饭桌上杯盘狼藉，还有空酒瓶，看样子，中午应该摆过酒菜，整个房间充满着刺鼻的烟味和酒味。牛柏松睡眼惺忪地从里屋出来了，望见是秀娟和崔魁梧，忙道，你们坐，唉，本日上午来两个战友，多喝点，我也是刚睡醒，你们吃了吧？秀娟笑道，我们早吃了，不像柏松叔朋侪多，交际广。牛柏松谦善道，没办法，人家来了，总要招待吧！
秀娟道，俺婶出去了？牛柏松摇摇头道，不知道啊，估计串门了，你也知道，恁婶在家呆不住，一天不串门就浑身刺挠。牛柏松说着，从桌子上拿起半包红塔山，抽出一支递给崔魁梧，突然他又收回来，笑着道，我忘了，魁梧不吸烟。不吸烟好啊，不像我，早上起来，总是干咳。崔魁梧讨好道，柏松叔，你跟我不一样，你应酬多，我不说吸烟了，喝酒都不会。牛柏松道，你这是好风俗，我是不可了，这辈子吃吃喝喝，就如许了。
秀娟笑道，柏松叔，太谦善了，你这日子，多少人倾慕啊。就你这个大院子，盖得这么得劲，谁家比得上呀。牛柏松笑道，马马虎虎，凑合过吧。秀娟不知该说啥了，偷偷看丈夫，崔魁梧拘谨地坐着，一声不吭。秀娟很生气，又不方便显露出来，没话找话道，柏松叔，以前敏捷的事，你跑前跑后，真是多亏你了。牛柏松英气道，都是乡里乡亲的，只要我能帮上忙，肯定责无旁贷啊。再说，玉民哥但是村里著名的老好人，都是应该的。
牛柏松说完，一阵冷场，秀娟实在找不到话题了，硬着头皮道，柏松叔，本日我和魁梧过来，是有事求你来了。牛柏松点上支烟，吞云吐雾道，有事就说吧，只要恁叔能帮上忙，绝对不给你撂这儿。秀娟鼓起勇气道，柏松叔，你知道，俺家坷垃都十几了，还没宅基地咧，过几年，要是结婚，可咋办呀？俺要是只有坷垃还好办，下面不还有个小的嘛，两人差不了几岁。

牛柏松听完，面色有些凝重，故意犯愁道，你知道，宅基地的事，是咱村老浩劫的问题，这几年，操持生育政策普及了，出生率低了，可前些年，出生率太高了，着急要宅基地的人，有几十户咧。光俺姓牛的本家，都有几个人找我咧，魁梧媳妇儿，村干部不好当啊！你看如许吧，我也留意下，有机会，肯定紧着你们的办理，咋样？
秀娟知道，牛柏松说的是官话，他说的有机会，谁知道会推到猴年马月呀。秀娟觉得攥着钱的手，汗唧唧的，她想着，咋办？咋办？最后一咬牙，大胆道，柏松叔，我知道大队好几个人咧，让我们面面俱到也不现实，我们是没法了，觉得咱们关系不错，才指望你咧，我们这个忙，你一定要帮啊。这点钱，你请各人吃个饭吧，要是不敷，你再给我们说。秀娟说着，把钱丢到桌子上，拉着崔魁梧仓促而逃。
牛柏松背面喊道，你这是干啥？魁梧，魁梧，回来。崔魁梧比秀娟跑的还快，秀娟出牛柏松家，故意向后看看，发现牛柏松没追出来，才长长地舒口气，忐忑的心，总算平静下来。她向前紧赶几步，撵上崔魁梧道，你个大老爷们，跑这么快干啥？崔魁梧道，秀娟，我怎么觉得咱们像做贼呀。秀娟苦笑道，我也这么觉得。崔魁梧道，秀娟，他这算是把钱收了吧，会不会明天再给咱退回来呀！
秀娟不自信道，应该不会吧，我也不知道。秀娟说完，抱怨道，你个大老爷们，送礼都不会，让我跑前跑后，丢不丢人，这该是女人干的事吗？崔魁梧也不吭声，羞愧地低下头。秀娟见丈夫这个样子，也不好意思说他了，柔声道，魁梧，咱不管了，该做的，都做了，听其自然吧，我想，他只要把钱收了，不退回来，肯定会出力的。崔魁梧怀疑道，他要是退回来咧？秀娟愣了愣道，当官哪有不爱财的。
回抵家后，秀娟发现公公婆婆还没有睡，在屋里说些啥。崔玉民风俗性地不坐凳子，蹲着吸烟。董月容抬头见儿子儿媳回来，忙问道，钱送了吗？秀娟点点头，崔魁梧发怨言道，秀娟把钱扔到桌子上，俺们可跑回来了，也不知道牛柏松办不办事。董月容满脸忧愁，也不知道该说啥。崔玉民磕磕烟袋锅，阴阳怪气道，他是村支书咧，只要把钱收了，不可能不办事。秀娟心乱如麻道，不管了，都回屋睡吧，看结果吧。董月容自言自语道，花了这么多钱，不会砸水漂了吧！

过了几天，牛柏松始终没有把钱退回来，秀娟悬着的心才放下了。她听别人说过，不怕送礼，就怕送不出去，只要对方敢收礼，就阐明人家内心有底。一个月过去了，不停没动静，秀娟坐不住了，心想，牛柏松不会忘了吧，大概，根本不想办这事？这可咋办咧？又没有办法去问。实在这些天，秀娟见过牛柏松频频，牛柏松依然有说有笑，很坦然，反倒秀娟有些不自然，想问又不好意思张嘴。
为了此事，崔魁梧还和秀娟闹了小抵牾，崔魁梧心疼钱，抱怨道，要知道如许，还不如不送钱咧，拿一千块钱就是割肉，也能吃一年。秀娟生气道，你就知道吃，吃，还能吃出宅子来呀。崔魁梧不吭了，秀娟悔恨起来，她知道，丈夫俭省风俗了，舍不得钱，赶忙辩解道，魁梧啊，咱甭太着急了，大队有几个人咧，牛柏松也不好独断专行，咱再等等吧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。崔魁梧太息道，现在只能如许了，要是过几个月还如许，咋办？秀娟没好气道，咋办？你就不用管了，我孙秀娟去把钱要回来。
半个月后，事情有了转机，牛柏松关照秀娟两口去大队。牛柏松见到秀娟两口，笑道，前段时间忙，没到上咱村宅基地的事，这次争取把你们这几户统一办理了，你们内心也清楚，急着划宅子的人，又不是你们一家，公平起见，每家都要照顾到啊，当村干部不轻易啊。秀娟内心高兴，却又忐忑起来，不知道要划到那里。牛柏松继续道，现在有两个地方可以选，你们要是要老宅子，就十字街老顾头的宅子，他不是五保户嘛，前年死了，宅子现在空着呢，上风是位置好，缺点是地方小，只有三分半地。
秀娟眼前顿时一亮，马上相中这个位置了，十字街，是村中心，挨着村里东西大路，绝对好位置。牛柏松继续道，要是你们要新宅子，也好办，咱村南地，崔军创屠宰场东南边的荒地，有三四亩地咧，要统一规划，不外，详细位置，你们必要抓阄。我觉得，咱关系不错，你们看吧。秀娟马上道，柏松叔，我们就要老顾头的位置，崔魁梧也相中了，附和道，对，就这了。牛柏松笑道，你们真会选呀，很多多少人都相中这了，中，就这么说了。
事情就这么确定了，回抵家，秀娟笑着告诉公公婆婆。崔玉民不由得高兴道，这个位置，但是多少人盯着咧。崔魁梧笑道，是啊，紧邻着大路，旁边是牛满意家，牛满意两口都不赖，好邻人。董月容道，看来牛柏松真办事，是个好干部。秀娟笑道，娘，你还心疼钱不？董月容道，心疼啥？这个位置，就是花两千也值了。各人感慨之余，纷纷夸赞牛柏松起来。
崔玉民突然道，现在问题是，这个宅子给谁呀，坷垃还是高山？董月容道。还用问，肯定给坷垃呀。崔魁梧看看秀娟，想听她的意见。秀娟道，你们着急啥，还早着呢，万一他们考上大学咧，过几年，也不迟呀，咱们慌啥。崔魁梧笑道，也是啊，以后再说吧。

这年秋日，天空阴森几天，下起绵绵细雨，地里泥泞，秀娟去菜园里割了两把韭菜，准备包韭菜鸡蛋馅饺子。崔魁梧帮不上忙，却又闲不住，拿着镰刀，拉着架子车，去河边给牛割草。崔玉民在院里就着磨刀石，磨锛，甭看这工具粗笨，刨玉米茬子可离不了。快中午时，饺子包好了，崔魁梧也回来了，各人等孩子们放学，再下饺子。
先抵家的，是读初中的江河，他是骑车去的。这辆自行车，还是秀娟结婚时，崔家买的，十几年了，有些破烂不堪，江河去学校骑着，各人不心疼。江河抵家后，给各人带来一个大消息，娘，你知道不，镇上死人了。秀娟不在意道，镇上这么多人，有啥特别的？江河赶忙表明道，娘，不是病死的，听说是被人打死的。秀娟愣道，不会吧，人命案呐！你咋知道啊？
江河自得道，我都过去看了，就是去晚了，公路局都去人了。人太多了，我啥都没望见。崔魁梧旁边插话道，死人有啥看的，你不在学校好好学习，看啥稀罕！江河不由得委曲道，很多多少同砚都去看了，我跟着人家去的。秀娟烦闷道，我咋没听说呀，还会有这事儿。崔魁梧不屑道，管他咧，下饺子吧，不关咱们的事，谁想死谁死。再说，下着雨咧，都不出门，咱咋会知道？
秀娟笑道，是啊，管他咧，也不影响咱们吃喝，不外，坷垃，娘对你说，在学校好好读书，甭想着看啥热闹，影响你学习。江河流，我知道了，你赶紧下饺子吧，恁儿子都快饿坏了。秀娟摇摇头，无奈地摇摇头，去下饺子了。这时，蒺藜和高山打着雨伞也回来了。江河打开收音机，如痴如醉地听评书。
下战书，雨停了，秀娟街上转悠，听人议论，她才知道，镇上被打死的是周黑虎。各人说得惟妙惟肖，更多细节披露出来，说周黑虎被人打死后，扒光衣服，扔在镇上的大街上。秀娟停住了，随后，她来不及细问，着急麻慌往家赶，恨不得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丈夫，告诉公公和婆婆。秀娟回抵家，发现公公和丈夫都不在家，只有婆婆坐在院里缝补衣服。秀娟激动道，娘，你知不知道，周黑虎死了？
董月容没听清，忙问道，啥？秀娟克制不住心情，大声道，娘，老天长眼了，周黑虎被人打死了，敏捷的仇报了。董月容不信道，你说得真的？秀娟重重所在头道，坷垃本日中午说镇上有人被打死了，已经确定了，死的就是周黑虎。董月容傻住了，随后，泪流满面，垂足顿胸哭道，这个兔孙可死了，老天爷开眼了，我的闺女，敏捷啊，你在天有灵闻声了吗？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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