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村故事：苦娘（十五）

zhengshi_zhang

崔魁梧见对方真的要走，稍微犹豫下喊道，哎，先甭走。冯天庆没好气道，咋？崔魁梧道，你咋知道我和周黑虎有仇？冯天庆冷冷道，功德不出门，坏事传千里，这还能瞒住人。崔魁梧不吭声了，心想，谁说不是啊，灵敏从有身到死，动静这么大，大概村人都知道了，只是不方便劈面说而已，再说，谁人背后不说人，谁人背后不被说呢？冯天庆见崔魁梧低头不语，不由得恼火道，你这个人，太窝囊了，一点骨气没有，懒得说了，走了。
崔魁梧忙道，老哥，咱俩算是第一次见面，素未谋面，有些话，照旧说透好。冯天庆迟疑道，好吧，说就说吧，我也不怕你在周黑虎跟前学嘴。冯天庆说着，从口袋里摸出半包彩蝶烟来，伸手要递给崔魁梧一支，崔魁梧不吸烟，但他知道这烟不便宜，要一块多一包。崔魁梧忙摆手道，我不吸烟。冯天庆也不客气，自顾抽起来。崔魁梧道，老哥啊，你和周黑虎有啥仇啥怨？要是不方便说，只当我白问了。
冯天庆抽着烟，犹豫半晌，见附近没人，蹲下来，恨恨道，兄弟，对你说实话吧，我跟周黑虎的仇，不比你差多少，简直仇深似海，有辱祖宗。崔魁梧也蹲了下来，悄悄地听着。冯天庆道，周黑虎前些年当村干部时间，和我老婆勾勾搭搭就不说了，这两年，他欺人太甚，又打起我儿媳妇的主意，你说，是可忍孰不可忍？老子是胆小怕事，但兔子急了，还要咬人咧，况且是这种给祖宗脸上抹黑的事。周黑虎再霸道，再孬种，把人逼急了，老子还是要摒挡他。
冯天庆说着，又抽出支烟续上，把抽完的烟头狠狠摁灭在土里。崔魁梧听着，心想，周黑虎真不是一个东西，这种丧本心的事，不知道干了多少。他见冯天庆情绪冲动，忙安慰道，老哥，你也消消气。冯天庆骂道，兄弟，说实话，周黑虎就是打我两顿，我也就受了，跟我老婆有一腿，我也受了，但他娘的不能得寸进尺呀，我儿媳妇才二十多岁啊，我儿子还年轻，你说，以后让他在村里怎么混？我这个当爹的还有脸没脸了？我想了，有仇不报非君子，要是饶了他，我都对不起我祖宗，没脸活在这世上。
崔魁梧道，老哥，你准备咋摒挡周黑虎？冯天庆把烟头扬弃，咬牙切齿道，咋摒挡他？至少要打断他两条腿，否则，我就不解气。崔魁梧听得热血沸腾，思忖道，你和侄子不夺目吗，为啥找人帮忙？冯天庆没好气道，我能把孩子害了？这事肯定不能让他参与，我都禁绝备让他知道。兄弟，明说吧，我一个人干不动他，只能找和周黑虎有仇的人一起摒挡他，除了你，我还找了两个咧，想着你和他仇怨大，但凡你是个有血性，有骨气的汉子，都不会和他善罢甘休。

崔魁梧道，老哥，还有谁，你方便说吗？冯天庆犹豫道，不能说，至少如今还不能说。不过，我可以告诉你，他们和周黑虎的仇怨也不比咱们小，一个以前跑车，被周黑虎几个人掳掠了，周黑虎打折对方一条腿，如今走路还不方便咧，甭看是深夜，他们还蒙着脸，但对方认出周黑虎了，只是苦于没证据，吃了哑巴亏。还有一个人，曾经在镇上开店，被周黑虎勒索多次，末了不得不赔本关门了。
崔魁梧咋舌道，狗东西做了这么多坏事？冯天庆恼道，对你说，你知道的太少了，估计周黑虎都不知道他有多少对头。这二十多年，他丧尽天良，欺行霸市，坏事做尽，各人敢怒不敢言。都说善有善报，恶有恶报，我看他横行二十年了，不光没报应，反而混得更润泽了。我想通了，既然老天不长眼，那么咱就求人不如求己，也给周黑虎一个教训，给老天爷开开眼。
崔魁梧动心了，觉得这是一个出气的好时机，如果能够打断周黑虎两条狗腿，也算帮灵敏出气了。但他想到对爹娘的承诺，还有秀娟和三个孩子，又犹豫了。快意恩仇，固然是好，可要是这么做，就大概冒犯法律，那样的话，爹娘和秀娟他们怎么办呢？冯天庆见崔魁梧犹豫不决，生气道，你这个人怎么婆婆妈妈，磨磨唧唧的，行就行，不行就不行，说个愉快话。
崔魁梧为岂非，老哥，各家环境不一样，我可是上有老，下有小，我要是出事了，这个家就完了。冯天庆思忖道，是这个理，有时委曲责备，瞻前顾后，不是胆小怕事，是有顾虑。这样吧，兄弟，我最初语言确实难听，是我不对，你也不要在意。这事，你归去考虑考虑，我明天在这儿等你复兴。如果你不参与的话，我也能理解，但是，这事过了也就过了，甭到处乱说。
崔魁梧拍胸脯道，老哥，我不是那样的人，我干不干，明天都要给你答复。我就是不参与，也不会到处乱说的，你想想，我和周黑虎这么大的怨仇，会出卖兄弟吗？冯天庆笑道，没把握，我也不敢找你，明说吧，纵然你乱说，我也不怕。老子已经窝囊几十年了，这次是豁出去了，有仇报仇，有恩报恩，果断活出个人样子出来，如果再窝窝囊囊，畏畏缩缩，别人看不起，活着还有啥意思，死了算了。
不得不说，冯天庆这一番话很有感染性，鼓动性，让崔魁梧听得激情澎湃，他情不自禁道，老哥，你是文化人吧？冯天庆不屑道，我小学没毕业，只是爱听书讲古罢了。不说了，我要走了，你归去好好想想吧，明天这时间，我在这等你，你要是过来，咱就商量细节，假如你不来，我也不会找你了，究竟家家都有难念的经，我能理解。崔魁梧斩钉截铁道，老哥，放心吧，我无何怎样都会给你准信。

冯天庆骑车走了，崔魁梧又忐忑又冲动，说真的，他确实心动了，决心参与进来，不说打断周黑虎两条腿吧，至少痛揍他一顿，才能消了多年的怨气。同时，崔魁梧心田很感慨，没想到周黑虎居然做了这么多坏事，幸亏老天开眼，终于有人站出来了，时机惆怅呀，灵敏，等着吧，哥哥肯定为你出气。崔魁梧想着，想着，不觉脚步轻盈，神清气爽，很快到了家。
董月容两口不知去哪了，只有秀娟在家。秀娟不知道丈夫被谁大家喊出去有啥事，无心吃饭，坐在院里等丈夫。崔魁梧微笑着返来了，秀娟诧异道，有啥功德，谁大家找你干啥呀？崔魁梧不想告诉秀娟，担心她经不住事，提心吊胆，于是轻描淡写道，没事，你吃过了吧？秀娟道，你不返来，我没心情吃。崔魁梧笑道，估计饭都凉了，咱俩赶紧吃吧。崔魁梧说着，坐在饭桌旁端起饭碗，狼吞虎咽起来。
秀娟料定丈夫有事瞒她，盯着丈夫狐疑道，魁梧，咱俩完婚都十几年了吧。崔魁梧随口道，嗯，算这个干啥咧？秀娟道，十几年了，你是啥性格的人，我一清二楚，你对我说实话，谁大家找你干啥，你有啥事不肯对我说，崔魁梧敷衍道，真没事，有事能瞒你吗？秀娟见丈夫执意不说，生气了，抢过崔魁梧的饭碗，狠狠丢在桌上，一下子，饭溅的那里都是，崔魁梧愣了愣，秀娟咆哮道，你就瞒我吧，不让你吃我做的饭，饿死你算了。
崔魁梧对秀娟的脾气，早已经摸透了，只要她不顺心的话，语言能噎死人。不管怎样，崔魁梧都不肯告诉秀娟，担心她操心自己。秀娟一下午都没搭理丈夫，她知道丈夫是不会撒谎的人，但本日，丈夫显着有事瞒着她。都多年夫妻了，究竟啥事不肯对自己说呢？秀娟胡乱猜疑着。晚上睡觉时，秀娟也没放过丈夫，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。崔魁梧实在没办法，就全说了。
秀娟听了，瞬间呆住了，但她很快反应过来，一脸严厉道，魁梧，你不能答应他，我不允许你去。崔魁梧哀求道，秀娟，答应我吧，算我求求你，否则的话，我一辈子都会对不起灵敏。秀娟急道，你咋这么糊涂咧，你要是去了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，灵敏在地府下才真正不会心安的。我问你，你长这么大，打过架吗？动手知道轻重吗？况且你们几个人咧，一旦谁失手把周黑虎打死了，你咋办呀？是不是也要蹲大牢？我对你说，你要出事了，这个家我可撑不下来。
秀娟说着，低声啜泣起来。崔魁梧无力道，应该不会吧，人家说好只打断周黑虎两条腿。秀娟道，说有啥用，你想想，周黑虎傻吗？不会反抗吗？打架这事，情急了，什么都会发生。崔魁梧也为难起来，秀娟挽住丈夫的脖子，流着泪，低声哀求道，魁梧，咱不去，听我的好欠好？崔魁梧有些心乱如麻，推开秀娟道，我都答应人家了。秀娟又贴上来，崔魁梧有些不耐心，又推开秀娟道，秀娟，男子的事，你们女人最好不要管。

秀娟算是彻底恼了，扭身过去，生气道，好，我不管，你去吧，把周黑虎杀了吧，然后让警察抓了，枪毙了吧。要是那样的话，反正我也不活了，我带着孩子投井去，各人一下子都干净了。恁爹恁娘，你也不用管，让灵玉照顾吧！秀娟的话说的很重，崔魁梧愣了愣，一时心潮澎湃，许久没吭声。
大概，秀娟也觉得语言难听，扭过身来，满脸泪水道，魁梧，你不是小孩子了，不能意气用事呀，凡事要三思后行，多想想这个家。周黑虎这个兔孙，多行不义必自毙，你不能为了他，意气用事，把自己给毁了，把这个家毁了。崔魁梧悄悄地听着，陷入两难之中。
许久，秀娟道，魁梧，我始终怀疑灵敏是自杀的，我觉得灵敏死之前是清醒的，你忘了吗？我说过，她那两天时而清醒，时而糊涂，我记得她对我说，她哪天走了，要我好好照顾高山。大概，她清醒了，觉得无法面临这统统，才选择走了绝路吧。我不知道，说的对不对，这个谜呀，只有灵敏知道答案。再说了，魁梧，岂非说，灵敏的死，咱们作为她的亲人，没责任吗？我常常自责，觉得对她保护的欠好。魁梧，过去的，都过去吧，要是灵敏知道，你为她出了事，你说，灵敏地府之下会心安吗？
崔魁梧听着，沉默许久，忽然长长地叹口吻，黯然道，秀娟，我听你的，明天告诉人家，不参与了。秀娟道，我不许你去，你明天早早跟我回娘家。崔魁梧道，你明天回娘家干啥？秀娟道，我想俺爹俺娘了行不行？吃完早饭就去，你骑车带着我。崔魁梧理解秀娟的意思，问道，咱俩走了，孩子咧？秀娟没好气道，咱爹咱娘都在家咧，还能饿着孩子们呐？崔魁梧不甘心，却又无可奈何，叹气道，好吧，我全听你的。秀娟笑了，然后把身子又贴上去，这次，崔魁梧没拒绝。
第二天，全家吃过早饭，秀娟和崔魁梧就出发了。董月容道，你不常归去，甭急着返来，孩子们，有我和恁爹咧，不用操心。这天，崔魁梧始终都没离开秀娟的视线，他嘴上没说什么，但心田，觉得对不起冯天庆，不知道他等不到自己，会不会扫兴。唉，他也没办法，死的已经死了，活着的人，还要刚强活下去，谁都有责任呐！
从此之后，崔魁梧再没见过冯天庆这个人，似乎这个人失踪一样，或者说，这个人从没有出现过。这年的春节，崔魁梧遇到一个镇上的朋侪，随口问起冯天庆这个人。朋侪笑道，你咋熟悉他呀，冯天庆都快八十了吧，老头不会动了，天天在街上晒太阳，估计，也活不了几年了。崔魁梧愣了，看来，谁大家没说实话，他究竟是谁呢，为什么骗自己呢？大概，人家是不放心自己吧，唉，也只能这样想了。


来源：https://www.toutiao.com/article/7278922777267274259/
免责声明：如果侵犯了您的权益，请联系站长，我们会及时删除侵权内容，谢谢合作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