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村故事：苦娘（十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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各人期盼着年底了局大雪，省得浇地了，但天空昏暗多日，硬是一片雪花没下来。过了年，村民见土地干旱，麦苗泛黄，老天根本没有下雪的意思，必不得已，只能准备浇地了。这天，葛寨的葛见财和老婆拉着水泵，准备把东南地的三亩小麦浇了。这块地比力偏，距离村子二里地，平常没有人来。葛见财两口到了地方，发现机井盖不知被谁掀开了，不由得抱怨道，哪个缺德货干的事，这么大的井口，万一谁不留意，掉进去咋办？
见财老婆没好气道，闭住你的乌鸦嘴吧，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，除了咱几家来，谁没事会来呀。葛见财怕老婆，顿时不说话了，和老婆抬着水泵到了井边。葛见财习惯性地向井里瞅瞅，这眼井，打好还没有几年。以前这地方是荒地，生产队末期才开出来的，由于偏僻，各人不愿意来，葛见财手气不好，抓阄抓到这了，为此，他被老婆抱怨几年了。机井幽深湿滑，葛见财眼神不好，隐约看到井里有东西，忙喊老婆道，你过来看看，井里好像有啥东西？见财老婆不耐烦道，大惊小怪的，井里会有啥。
见财老婆说着，到了井边，揉揉眼睛向井里观看。妈呀，只听她一声尖叫，腿一软，险些蹲在地上。葛见财发急道，啥东西呀？见财老婆浑身哆嗦道，吓死我了，死人，井里有死人。葛见财不信赖，把头探进井口细致观看，发现果真是一个人在井里蜷缩着。葛见财吓得后退几步道，确实是人。接下来，他们也没心不浇地了，直接向大队报告了此事。这天，阳光很好，暖洋洋地普照大地，灵敏的遗体，就如许被发现了。
葛寨机井死人的事，不胫而走，很快在附近村里传播开来。葛寨的村干部担心死的是本村人，花钱找人把遗体捞了上来。胆小的人，不敢上前，胆大的人，都不认识。有人议论道，年前，顾庄不是失落一个疯女人吗，会不会是她？葛寨的村长葛兆寺和顾庄村支书牛柏松关系不错，每次去乡里开会，两人都要小酌几杯。葛兆寺心想，顾庄又不是太远，八九里地，去问问吧，万一是顾庄的人，也算帮了牛柏松一个忙。再说了，遗体扔在这儿，也不是个事呀。
当天下午，牛柏松去崔家报信，崔玉民和儿子去浇地了，只有董月容和秀娟，尚有孩子们在家。牛柏松进门道，玉民和魁梧不在家？秀娟答道，他们去浇地了，有事呀，牛支书？牛柏松淡淡道，葛寨机井里死了个女人，他们村长说，看年龄和相貌，像你们家的灵敏，你们让谁跟我过去看看。董月容刚才照旧笑语盈盈的，听到这话，顿时瘫倒在地哭起来。秀娟表情苍白，魂飞魄散，去搀扶婆婆。
牛柏松见状，忙道，嫂子，你甭如许呀，还不确定是不是咧，万一不是的话，你不是白哭了。秀娟有种预感，死的肯定是灵敏，她忙向屋里喊江河道，坷垃，快去地里喊恁爷恁爹过来，地甭浇了。江河正在屋里写寒假作业，赶紧出门向地里跑去。这边，牛柏松帮着秀娟劝慰董月容。董月容被秀娟搀扶到凳子上，面如死灰，悲痛欲绝。

崔魁梧一起小跑返来的，他和牛柏松打个招呼，没到上问详情，董月容急道，恁爹咧？崔魁梧道，都不知道出啥事了，他浇着地咧，我过来了。董月容咆哮道，浇地，他就知道浇地，如今人都没了，还浇地干啥？崔魁梧一头雾水，看看秀娟和牛柏松。牛柏松把事变说了，董月容痛哭流涕道，灵敏啊，我的闺女呀，心疼死恁娘了。
崔魁梧的脸沉着，掩饰不住震惊和伤心，他积极克制住情绪，劝董月容道，娘，柏松叔说得对，不一定是灵敏咧。牛柏松道，天短，五点都黑了，魁梧，咱俩赶紧走。崔魁梧去推自行车，秀娟放心不下，低声道，魁梧，你是男人咧，一定要挺住。崔魁梧嗯了一声，推车跟着牛柏松走了。路上，牛柏松知道崔魁梧心情不好，劝慰道，魁梧，我对你说，如果不是灵敏最好，如果是的话，你可不能乱了方寸。崔魁梧点点头，没说话。
快要十里地，崔魁梧两人骑车，半个小时就到了。遗体还在机井旁横躺着，围观的人不多。随着距离越来越近，崔魁梧越慌张，他畏惧死的是灵敏。他告诉自己，肯定不是灵敏，肯定不是，但却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，死的就是灵敏。他们下了河堤，老远看到围着一圈人，尚有女人的哭声传过来。牛柏松也听到了，诧异道，有人认领了吗？看来咱俩白跑一趟了。
崔魁梧心里一松道，既然来了，照旧看看吧。牛柏松笑道，是啊，跑这么远，怎么也要看看。两人加快速率向前赶，随之，女人的哭声越来越大了。快到跟前时，崔魁梧预感到不妙，这个哭声，他怎么听着耳熟呢？随后，他见到妹夫孙厚忠向自己走过来，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愈加清楚了。妹妹呀，你死的太惨了，心疼死恁姐了。崔魁梧眼前一黑，险些从自行车上栽下来，他听出来了，这是灵玉的声音！
崔魁梧把自行车一扔，大步向人群走去，孙厚忠想拦住他，崔魁梧猛地一甩他，孙厚忠一个趔趄，险些摔倒。灵玉仰面见到哥哥，站起来扑到崔魁梧的怀里，哭得更加悲痛欲绝。崔魁梧看看地上的遗体，大概是天寒地冻的原因，遗体膨胀的不厉害，但皮肤白得瘆人，崔魁梧一眼认出，这就是他们全家找了两个多月的灵敏。崔魁梧颤动着，一句话没说，瞬间泪如雨下。
牛柏松和葛兆寺打声招呼，走到孙厚忠眼前，他认识孙厚忠，直接对孙厚忠道，你去买棺材吧，遗体总放在这，也不是个事。孙厚忠答应一声走了。牛柏松看崔魁梧兄妹哭得泪人般，并没过来，他知道，碰到如许的事，不哭是不行的，淤积在心里，更难受。许久，牛柏松才上前，对崔魁梧道，魁梧，你先甭哭了，赶紧摒挡后事吧。

崔魁梧已经乱了方寸，好在牛柏松作为村支书，尽职尽责，帮着他们摒挡后事。牛柏松多个心眼，嘱咐灵玉检查下灵敏的身体，看有没有伤痕，属不属于他杀，有没有必要报案。葛兆寺找块塑料布，用棍子支撑着，遮掩着。灵玉细致检查了一遍，发现只有摔伤。牛柏松松口气道，大概，她是路过这里，不慎掉进去的。这都不说了，如今的题目是，后事咋办？要不要把她运回家里。灵玉一时拿不定主意，而是扭头去看年老崔魁梧。
崔魁梧伤心道，甭运归去了，俺爹俺娘根本受不了。牛柏松在旁边插话道，是啊，老两口看到灵敏这种惨状，肯定接受不了。再说了，运归去的话，埋哪儿呀？祖坟肯定进不去的。崔魁梧低头不语，牛柏松继续道，该喊人，去喊人吧，把本家叫过来几个，探究探究，埋到哪儿合适。恁娘哪儿，能瞒住，先瞒住吧。灵玉哭道，哪能瞒得住，她肯定很快都知道了。崔魁梧道，能瞒住一会儿，是一会儿。
天擦黑时，崔玉民带着十几个本家人过来了，手里都拿着铁掀。崔玉民啥都知道了，表情苍白，好在他年龄大，履历多，尽管伤心，但能稳住事。黑暗的夜，北风砭骨，各人缄默沉静着，只有手电筒挥舞着，泛着白色的光。孙厚忠买棺材时，去家里取了钱。他见各人忙着，又去村里商店买了两条烟，给各人都分了分。崔玉民远远地蹲着，不停地吸烟，冷静地流着泪。
最后，灵敏被埋到太行堤下，崔玉民交接道，深埋吧，甭留坟头。到晚上十点时，灵敏已经永远长眠于此了。期间，崔玉民让本家侄子去村里饭店，订了两桌饭菜。各人都忙活半天了，规矩不能少，该吃饭照旧要吃饭的。由于灵敏年轻，又是这种死法，各人黯然神伤，简朴吃过都归去了。崔魁梧模糊间，有种做梦的感觉，觉得本日发生的统统都不真实，他想着，大概，有一天灵敏还会忽然出现的。
崔魁梧和崔玉民到家时，已经是破晓一点了。崔魁梧知道，此时的家里肯定不平静，秀娟和他娘绝对都知道了，怎么办呢？该面对的，照旧要面对。不出所料，董月容和秀娟确实都知道了，实在，崔魁梧许久不回家，就已经说明题目了。其时董月容要过去的，是秀娟死活把她拉住了，秀娟心里明白，投井死的人，还几个月了，婆婆肯定受不了的。董月容不能去，就疯狂大哭不止，本家女人们得到消息，纷纷地过来劝慰。
夜深了，各人都走了，孩子们也都睡了，只有秀娟和婆婆坐在堂屋里抹眼泪。崔魁梧爷俩进家后，董月容又嚎啕大哭起来，嘴里骂道，都是周黑虎这个兔孙，丧天良的，害死我的闺女呀。崔魁梧愣了愣，狐疑地看着娘，问道，娘，你给恁儿说实话，到底咋回事？董月容不管掉臂道，咋回事？恁妹妹就是被镇上的周黑虎害死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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