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在故乡病逝，留下了一只皮箱子，打开箱子后我瘫坐在地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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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 / 念寒尘缘
口述 / 梁璐
（1）
从我记事起，家里就是这个样子。母亲总是在灶台前忙碌，手上长年累月的裂口早已与柴火的气味融为一体。清早，她总是起得比鸡鸣早，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围裙，一遍各处擦拭锅台上的油渍。
而父亲呢？他常常躺在门外的竹椅上，脚翘得高高的，抽着烟，任由日光洒在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。
我从未见过他真正劳动。家里的田地都是母亲一手打理，每年到了插秧的季候，村里的男人们都会卷起裤腿下地干活，只有父亲例外。

他总是捏词腰酸腿疼，躲进村头的小店，打牌喝酒，那儿成了他最常呆的地方。
每次他醉醺醺地回抵家，母亲都会低声劝他少喝点，可他非但不听，反而大发脾气，摔门而出。小时间的我总是害怕这种声音，那种重重的脚步声似乎踩在了我幼小的心上，让我畏缩不前。
我记得有一次，母亲因病倒下了，那是她第一次躺在床上歇息。屋子里没有她忙碌的身影，四处都显得空荡荡的。父亲没回来，我站在母亲的床边，慌张得不知所措。
她疲惫地对我笑笑，说：“别担心，妈没事的，等我好了，咱们还得赶着把田里的活儿干完呢。”
她从来不对我抱怨什么，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怨言。但我看得出来，她的疲惫、她的扫兴，乃至还有她那无言的坚韧。
母亲的眼神里，有一种深沉的东西，仿佛她早就接受了这个命运，认命了似的。她唯一在乎的就是我和弟弟的生存能不能好一点，而对于父亲的懒惰，她似乎从未真正责怪过。
当时，我还不太懂事，只是觉得母亲对父亲的态度太过软弱了。我乃至有时渴望她能发一次火，能告诉父亲他的所作所为是多么不应。
可她从没有。她只是岑寂蒙受着，像一棵深深扎根于地皮中的老树，岂论风雨怎么打压，都不曾倒下。
而我呢？我从很小的时间就对父亲生出了痛恨。这痛恨像一颗种子，随着时间逐步在我心里生根发芽。

我开始不乐意靠近他，不乐意望见他在家里那副不负责任的容貌。我总觉得，他的存在就是我们家景贫困的缘故原由，是母亲的辛劳劳作的根源。我当时常常暗自发誓，等我长大了肯定要离开这个家，离开父亲。
可即便云云，我的心里也有时会产生一种复杂的感情。究竟，他是我的父亲。我也曾记得那些少少数的时间，他会带我去村口的小卖铺买一颗糖果，那一刻，他的笑容是柔和的，仿佛他也有那么一点点关心我。
但如许的时间太少了，少得让我几乎无法相信它们的真实。
父亲更像是一个外人，一个只住在同一屋檐下却不真正到场我们生存的人。每当我看到他那满不在乎的样子，心里就会升腾起一种愤怒和无力感。我常常想，假如没有他，母亲大概会过得更轻松一点，也不会这么早就病倒。
母亲有时间会摸着我的头，轻声说：“等你长大了，好好读书，走出去，别像妈如许一辈子呆在这小地方。”她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点期许，更多的是无奈。每当她如许说，我的心中就会生出一种强烈的愿望——我要离开这里，我要去更远的地方，过上和他们不一样的生存。
我知道，母亲渴望我能逃离这个家庭的困境。她用她的一生为我铺了一条看似遥远但却唯一的出路，而父亲则像是这条路上的停滞，一个我必须绕过的坎。我不确定，未来的我是否真的能如愿以偿，但在谁人时间，我唯一的想法就是逃离，离开这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家，离开谁人不负责任的父亲。
（2）
我终极照旧离开了故乡，但并不是以我最初想象的方式。
母亲的病一开始只是小弊端，她总说自己只是累了，休息几天就好。可那年冬天，病情突然加重，整个村子都被大雪覆盖，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克制的气味。

母亲躺在床上，表情惨白，连语言的力气都没有了。村里的医生也无能为力，他叹着气告诉我们：“预备预备吧，恐怕熬不外这个年了。”
我当时站在母亲的床前，脑壳一片空白。那些年，我心里无数次理想过离开的景象，想象着自己会有一个差别的未来，但我从未想过，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，这么突然。
母亲的病床旁没有父亲的身影，他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喝酒、打牌。我在心里暗自发誓，这就是最后一根稻草，我永久不会包容他。
那一夜，母亲拉着我的手，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。她说：“好好照顾自己，别怪你爸……他也有他自己的苦。”听到这话，我的胸口像是被什么重重撞击了一下。
母亲走得很安静，就像她一生那样，岑寂蒙受着，毫无怨言。
母亲的葬礼过后，家里变得更加空荡。屋子里再没有她忙碌的身影，灶台岑寂，地上积满了灰尘。父亲倒是回来了，却不见半分悔意。他穿着脏兮兮的旧衣服，眼神分散，手里还握着一根半截的烟。
我几乎无法相信，眼前这个毫无生气的男人是我真正的父亲。母亲的离世对他似乎没有造成任何打击，他依旧我行我素，像一个麻木的观看者。
葬礼竣事的那天晚上，我彻底爆发了。我终于对父亲喊出了那些多年来憋在心里的话：“你到底算什么父亲？妈走了，你连她最后的时间都不愿陪在她身边！你害了她，你害了我们！”

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，乃至惊动了邻人。他只是愣了一下，然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：“别说了，妈走了我也难过，但这些都是命。”
命？他居然说这是命？我气得满身发抖，忍不住恶狠狠地回了一句：“那我告诉你，我不信这个命！我不会像你一样，我会离开这里，永久都不会再回来！”说完，我转身离开家，连夜赶去了车站。
那是我第一次彻底与家决裂，心里燃烧的除了愤怒，还有一种摆脱。坐在开往城里的大巴上，我看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村庄，心里反复告诉自己——我终于离开了，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，离开了谁人我永久也无法明白的父亲。
城市没有给我想象中的温暖。刚到的时间，我在一家小餐馆打工，工资微薄，住在地下室，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盏昏暗的灯。
每天深夜放工后，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那狭窄的空间，偶尔会有一阵莫名的孤独感涌上心头。那些在母亲病逝后的空荡感似乎又回到了我身边，而这次，没有了母亲的安慰，也没有人能明白我的心情。
在这里，我没人与我语言，只有餐馆老板偶尔会给我一些简单的指示。街上的人潮川流不息，各人都忙着自己的生存，没人会停下来关心你。
我常常想起母亲，想起她在家里忙碌的身影，想起她临终前的嘱托。每当这些记忆涌上心头，我的胸口便感到一阵沉闷，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压在那边。
至于父亲，我刻意将他抛诸脑后。我不想，也不愿想起他。对于这个家庭，我已下定决心再也不转头。
然而，父亲并没有放弃接洽我。几个月后，我收到了一封从家里寄来的信，信封上字迹歪歪扭扭，似乎是他亲手写的。我夷由了好久，终极照旧拆开了信封。
里面只有短短几句话：“孩子，家里挺好的。我知道你忙，妈走了，我也不太好受。渴望你过得好，有空回来看看。”读到这里，我心里有些刺痛，但那股痛恨仍占据着上风。

我把信折好，扔进了抽屉，告诉自己不消在意这些。自那以后，我再也没回过家，也没有回复他的信。
后来，父亲又陆连续续寄了几封信来，信的内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日常琐事。我没有拆开看，全都丢到了角落里。我不需要知道他过得怎么样，他在我心里早就死了。
唯一让我关心的，是我自己未来的生存，是如安在这座城市里扎下根，活得和他不一样。
（3）
我是在大学的时间认识李琳的。她是个温柔而聪慧的女孩，总是带着一种淡淡的笑意，岂论遇到什么困难，总能保持岑寂的态度。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图书馆，我记得当时她正捧着一本厚厚的教材，眉头微皱。我随口问了一句：“需要资助吗？”她仰面看了我一眼，笑着说：“你能看懂这些吗？”我不美意思地挠挠头，那一刻，她的笑容在我的脑海中烙下了印记。
从那以后，我们渐渐认识起来。李琳的生存背景和我大相径庭，她出生在一个小康之家，父母都是退休西席，家景殷实，成长情况优越。
我很倾慕她的家庭，她的父母和蔼可亲，家里总是布满了温馨的氛围。而我的家庭……每当她问起我的父母，我总是闪耀其词，尽量不提起父亲的变乱，只说母亲去世了，自己从小在农村长大，其他的细节则一概略过。
李琳从未深究这些，她似乎感受到我对这个话题的抗拒，便不再追问。她给予我的关心和伴随，让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大概可以摆脱已往的阴影，走向一个极新的开始。
在大学结业后的第二年，我和李琳决定完婚。这本该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重要迁移转变点，可是，婚礼的筹办却让我陷入了深深的困境。
李琳的父母非常重视这场婚礼，他们渴望我们的婚礼能办得面子，热闹一点，让亲朋挚友都来见证这段美好的姻缘。她父母对我不绝很满意，以为我是一个勤奋上进的年轻人。
每当他们夸奖我时，我心里总是五味杂陈——在他们眼前，我竭力显现出一个懂事、积极的形象，可事实上，我不绝在逃避着自己最不愿面对的已往。
随着婚礼的日子越来越近，李琳的父母开始扣问我家里的情况，想要相识我的亲人是否会来参加婚礼。这个问题像是一块压在我心头的大石头，我知道，我不可能带着父亲出现在婚礼上。父亲那副破旧邋遢的样子，和李琳的家格格不入。

我能想象到，假如他真的来了，婚礼现场将会如何尴尬，李琳的父母又会如何扫兴。
“你父亲那边要不要通知一下？”李琳有一次轻声问我，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。
我怔了一下，迅速摇头：“不……不消了，他年纪大了，身体也不好，路上太辛劳。”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自然，像是在解释一件理所固然的变乱。
然而，心里却布满了内疚和克制。我在说谎，我知道我在刻意遮盖我的已往，遮盖我和父亲之间的那段裂缝。
李琳并没有多问，只是点了颔首：“嗯，既然你觉得如许好，那我们就不委曲了。”
她的明白让我心里更感到复杂——她对我云云信托，而我却无法坦诚面对她。那一刻，我意识到，我不仅是在遮盖我的父亲，我也在遮盖我自己。
婚礼当天，旅馆装饰得华丽温馨，宾客们都在笑语喧哗，氛围热烈。李琳穿着一袭洁白的婚纱，挽着我的手，我们站在众人的注视下，接受祝福。
她的父母站在一旁，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。我应该感到幸福，应该为自己迈入人生新阶段而激动，但整个婚礼过程中，我的心情却非常沉重。
每当宾客们问起我的家人，我总是简单敷衍一句：“母亲去世了，父亲身体不好，来不了。”他们听后大多点颔首，表示明白，然后继续谈笑风生。
可这些对话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在用谎言堆砌这场婚礼，内心被一种难以名状的空虚感笼罩。
尤其是在婚礼仪式的最后，李琳的父母站在舞台中央，拿着麦克风致辞，感谢各人的到来，祝福我们新婚快乐。当他们提到“家庭”的字眼时，我的心猛然一紧。
我不由自主地低下头，避免与李琳的目光相对。她的父母为我们奉上了最诚挚的祝福，而我自己的父亲，却被我亲手拒之门外。
婚礼竣事后，李琳和我一起坐在婚礼现场的角落里，她的手轻轻握住我的手，轻声说：“本日统统都很完善，不是吗？”
我委曲笑了笑，点了颔首：“是的，统统都很完善。”
可心里，我知道，这不是我的完善。真正的完善，应该是父亲也在这里，尽管我对他有无尽的痛恨，尽管我从未包容他，但他究竟是我的父亲。而我，却选择了彻底将他从我生存中抹去。
婚礼后的一段时间里，李琳和我都沉醉在新婚的喜悦中，生存平静而幸福。可是，每当夜深人静时，我总是无法入眠，脑海中总会浮现父亲的身影，和他那些被我遗忘在角落里的信件。那些信，大概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的？他大概等待着我的回应，大概渴望有一天我们能重归于好，可我却从未给他任何机会。

遮盖父亲的存在，并没有让我感觉轻松，反而让我更加疲惫。我知道我在诱骗李琳，诱骗她对我的信托。
每次当她温柔地看着我时，我总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在心底蔓延。我的心里似乎裂开了一道口子，尽管我试图用新的生存去弥补它，但那道缝隙却越扩越大，无法弥合。
（4）
接到父亲病逝的消息，是一个秋天的清早。我刚刚起床，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寒意。电话那头是故乡的一个邻人，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：“你爸……昨晚走了，走得挺安详。你有时间回来一趟吧。”
我没有立即回应，握着电话的手指微微发紧，脑海中一片空白。我不知该如何形容其时的感受，不是震动，不是悲伤，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麻木与茫然。
仿佛多年来积贮在心底的那些感情突然找不到出口，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。我在电话里简单允许了一句，挂断电话后，久久站在原地。
李琳发现了我的异样，走过来轻声问道：“怎么了？谁的电话？”
我看着她，艰巨地吐出几个字：“我爸……去世了。”
她愣了一下，随即轻轻握住我的手：“你还好吗？要不要回去看看？”
我点了颔首，内心却没有任何波澜。我知道，我终究得回去一趟，纵然是为了完成一种义务，但内心深处，我对这个消息似乎早已有了心理预备。我不悲伤，也没有泪水，只有一种说不清的空虚感蔓延在心头。
回到故乡的那天，天空依旧灰蒙，空气中透着潮湿的土壤气味。我下了车，望着谁人曾经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村庄，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陌生感。时间似乎在这里停滞了，村里的老房子依旧斑驳破旧，田地里的庄稼也没有太多变化。唯一变了的，大概是我自己。
走进家门时，那种认识的味道劈面而来，木头的腐朽气味混合着烟草的味道，勾起了我无数童年的记忆。房子里空荡荡的，父亲的棺材摆在屋子中央，几张老旧的木椅围在附近，几个村里的老邻人低声交谈着，氛围克制而沉闷。
我站在门口，没有动，也没有上前。我望着那口棺材，心里一片茫然。谁人我曾经痛恨、讨厌的人，此刻正安静地躺在里面，再也不会语言，再也不会让我愤怒。
我本以为自己会在这一刻感到一种摆脱，可事实是，我的内心毫无波动，乃至连痛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，留下的只有空虚。
整理父亲的遗物时，我的手微微颤动。老屋的角落里堆满了杂乱无章的物件，许多是我小时间见过的东西，那些破旧的农具、发霉的衣物，似乎诉说着他一生的穷困与悲观。
我找到了一只旧皮箱，箱盖上的皮革早已龟裂，手感粗糙不堪。我费力地打开它，里面装满了父亲生前积攒下来的杂物。
就在这时，一封信映入我的眼帘。信封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我的名字，显然是父亲亲手写的。我愣了一下，轻轻地拆开信封，里面是一张写满字的纸。字迹缭乱，却布满了沉重的感情：
“孩子，从你妈走了以后，我才真正认识到自己有多么混账。以前我做的那些事，不是人干的。我辜负了你妈，辜负了你们兄弟俩。我总想着，我还有时间，我可以逐步改变，可等我想明白了，时间却不等我。我知道你怨我，我也不怪你，你有权利怨我。可是，这么多年，我不绝想着，能不能有一天你会包容我。大概我犯的错太大了，老天爷也不愿给我这个机会。”
读到这里，我的眼睛有些模糊，手指微微颤动。我继续往下读。

“我这几年冒死工作，攒下了一些钱，都放在皮箱里了，算是留给你和你弟弟的。我也没什么能给你们的了，唯一渴望的，就是你们别像我一样。我知道，我这辈子没机会再见到你妈了，我不配。不外，我渴望你们过得好，渴望你们能好好生存。”
信的最后，他只简单写了几个字：“对不起，孩子。”
读完信的那一刻，我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，跌坐在地上。信纸从我的手中滑落，飘落在地。我呆呆地望着它，心里涌起一种亘古未有的复杂感情——愤怒、悲伤、悔恨，一股脑地打击着我的胸口，让我几乎喘不外气来。
我曾经多么渴望他能如许向我道歉，多么渴望他能认可自己的错误，可现在，当我终于看到这些话时，我却只感到深深的无力与遗憾。
他的道歉来得太晚了，晚到让我再也无法回应他，再也无法有机会告诉他，我心里究竟有多复杂。
我坐在老屋的地板上，久久未能发迹。父亲的后悔深深刺痛了我的内心，而更让我痛楚的是，我从未给过他一个机会。
那些年，我始终在痛恨他，始终拒绝与他息争，可是我从未想过，他大概也在无声地悔恨着自己。现在，统统都竣事了，我永久也无法包容他了，因为他已经不在了。
一种深深的悔恨与自责占据了我的心灵。我想起母亲去世时的景象，想起自己离家时的断交，想起婚礼上对父亲的刻意遮盖。我不绝以为自己在追求自由，追求幸福，追求一个没有父亲的生存。
可是现在，我终于明白，那些年我真正需要的，大概并不是逃离，而是面对。可惜我明白得太晚，父亲已经带着他所有的悔恨与期望，永久地离开了。
（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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